自行车上的“语文课”，温馨浪漫的亲子课
文/李兰
接送女儿上培训班，女儿和我总是不约而同地选择自行车作为交通工具。女儿喜欢坐自行车，她嫌汽车臭、闷。我喜欢骑自行车，既是被动锻炼，也可免去堵车堵心。
我骑的是一辆赛车。每个周三、周五晚上，去往少年宫的车流人流里，总会有一股“风驰电掣”的“汉子风”灵巧地穿梭其中。
此时，我不能刷手机，女儿不能听手机故事，我们便有机会“专一”地聊天。出于职业敏感和习惯，有时候，不知不觉就聊成了一堂“语文课”。
“妈妈，那个人为什么有一根裤管是空荡荡的？”后座的女儿扯扯我的衣服，悄悄问。
“嗯……他可能生过病，或者受过伤，截肢了，是残疾人。”
“什么是残疾？”
“残疾啊，就是失去了身体的某个部分。”
“那他们一定很痛、很伤心。”
“嗯，那肯定是的。不过，能自己在大街上走的残疾人，都是很勇敢的，他们应该已经把伤心藏起来了。”
“藏到什么地方？”
“藏到最深最深的地方。”
“那就不会伤心了吗？”
“一般情况下不会。只是因为残疾的地方少一些东西，有时候就不太能藏得住，特别是我盯着人家残疾的地方看的时候，那里薄薄的的保护膜就‘啪——’，破了，伤心就从会那里跑出来，那就更痛更痛了。”
“哦……妈妈，我没有看他的腿了……”
下雨了，我们赶着去少年宫跳舞，为了保证时间，我们依然选择骑自行车。
穿上雨披，骑上车，冲进雨雾。
“妈妈，我今天被卢老师表扬啦！”女儿拉开话匣子，开始汇报。
“哦？为什么呢？”
“卢老师说我这学期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，上课很专注，所以我每节课都当思维领操员，都快要上数学‘明星榜’了！”
“哦，那太好了。你看，你有一点进步，卢老师都是看见了的。”
“今天我语文听写也得了一百分。”
“哦，幸好昨天我们先复习了。看来每天及时复习很有用啊！”
“今天我们班也得了表扬。昨天我们做操迟到了，挨批评了。今天我们到得又快又整齐，就得表扬了。”
“你们班今天的好事情还真多呢！”
“是啊，连肖肖都得表扬了，他上课坐得很直很直，眼睛一直跟着老师走。卢老师说肖肖今天表现得和我们几个思维领操员一样棒！”
“哇，今天外面下春雨，你们班下表扬雨啊！”
“是啊，而且是一场密密麻麻的表扬雨！”
“太棒了，一一，你把刚才的几句话连起来，加上你刚刚说的‘今天，我们班下了一场密密麻麻的表扬雨’，就是一首很棒的小诗啦！你试试？”
“表扬雨
今天我们班被隆重表扬了
大家做操没迟到
排队又快又整齐
今天肖肖被隆重表扬了
坐姿最端正
听讲最认真
今天我也被表扬了
语文听写得100
数学快上“明星榜”
哎呀妈呀
今天
下了一场
密密麻麻的表扬雨”
跳完舞，雨还在下，微雨如丝。我正在开自行车锁。
“妈妈，我不想穿雨衣。”
“为啥？”
“让我淋一点雨吧，这样我会长得比较高。”女儿笑嘻嘻地说。
“那……好吧……其实我也不想穿雨衣，雨也不大。”
漫天的雨丝，摇曳的灯光，说不清谁是谁的表演幕布。路面就像一面镜子，反射着街灯的光，到处影影绰绰，神秘又浪漫。
为了不被淋得太湿，我骑得很快。
“妈妈，慢一点，我突然想写一首诗！”女儿大喊。
“啥？”一个急转弯。
“我想写一首诗，现在！”
“哦！好啊，你念给妈妈听吧！”我放慢速度。
“今天下雨，跳完舞，我没有穿雨衣，淋着雨回家。春雨下吧，下吧，我要长高。春雨下吧，下吧，我要长大。”女儿高声念着她的“诗”。
“哇——一一，你是个诗人耶！”
“我就说我要写一首诗嘛！”女儿有些得意。
“一一，你现在应该像田鼠阿佛一样，红着脸，说，我知道。”
“那你重新来一遍！”女儿要求。
“哇，一一，你是个诗人耶！”我夸张地大叫。
“妈妈，我知道。我假装红了脸的哦！”
车轮飞转，我们继续向前。
“妈妈，你看，路灯那里的雨丝，一串一串的往下掉，好美啊！”
“哦，看起来像什么？”
“看起来有点像路灯在哭，眼泪一串一串的掉下来。”女儿说。
“路灯为什么会哭呢？”
“路灯弯着脖子站久了呗，脖子和脚都太疼了。”
“嗯，是有点，跟你一样，走久了，脚疼。路灯是夜晚来给大家照亮的，只有亮着光的路灯，才是最美的。现在，春天来了，晚上就比较短了……”
“那也许，路灯是觉得自己美丽的时间太短了，就伤心了，它想一直都很美。”女儿说。
“是啊，那一一诗人，你再来试试，把前面几句话连起来，再写一首路灯的诗。”
路灯
下雨了
坐在妈妈自行车后面
我看到
一盏一盏的路灯
一串一串的雨珠
妈妈
路灯好像哭了耶
是埋头站太久脖子酸吗
还是嫌
春天到了
她亮得太短”
“哇一一，你是一个诗人耶！”雨雾中，我大喊。
“妈妈，我知道！我红着脸的哦——”女儿也大喊。
周末，语文老师布置了读写绘《好饿好饿的毛毛虫》。周末女儿的课比较多，所以我们得争分夺秒。星期五，骑车送她去学语言表演，我便抓紧时间和她聊“草稿”。
“一一，你看，银杏树发芽了呢！”
“这一棵发芽了，那一棵还没，只有一点点。”
“这些都是好饿好饿的小芽芽哦！你猜，它们爱吃什么？”我开始不露声色地启发。
“当然是阳光咯！雨水咯！”
“星期一，它们吃了一份阳光。”我开始用“句式”。
“星期二，它们吃了两滴春雨。”
“星期三呢，吃啥？”
“星期三啊，吃了很多养料，是树根送上来的。”
“星期四呢？”
“星期四，吃了一肚子灰尘，马路上全是灰尘啊！哈哈哈！”女儿陶醉在她的“恶作剧”里。
“好吧，反正一会儿小芽芽会肚子痛，那就吃点灰尘吧。那星期五呢？”
“星期五啊，吃了一肚子的汽车喇叭声。星期六，吃了一肚子的彩虹，然后它就睡了一觉，醒来后，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闪闪发光的银杏树。”
“你刚刚看了《宇宙》，如果我们要用月亮的变化来写一个好饿好饿的故事呢？”锲而不舍地启发。
“那就是一只好饿好饿的玉兔，饿了就吃一片月亮，饿了就吃一片月亮，月亮就被吃缺了，就变成了月牙儿。”
“那怎么变回圆圆的月亮呢？”
“玉兔吃了月亮，自己越来越胖，最后醒来一看，它自己变成了一个圆月亮，不就行啦？”
“哦，好吧！”
“那……如果是一条好饿好饿的减肥虫呢？住在你肚子里的。”我坏笑。
“饿了就吃一口我肚子里的巧克力，再饿了就吃一口我肚子里的牛排。”女儿咯咯咯地笑。
“是啊，醒来一看，哇，‘圆肚儿瑜斯’变成了一个好苗条好苗条的美女啊！”我大笑。
“妈妈，再说一个！”
“好，我们再来变一个一一。一个好饿好饿的小女孩，星期一她吃了一份可爱……”
“星期二，她吃了两份强壮。”女儿接嘴。
“星期三，她吃了三份勇猛。”我接着说。
“星期四，她吃了四份开心。”
“星期五，她吃了五份美丽。”
“星期六，她吃了六份聪明。”
“星期天，她吃了七份捣蛋。”
“哼，我才不要捣蛋呢！”
“你本来就捣蛋，再说，小孩子不捣蛋就不可爱了。”
“那……好吧。”
“然后，她变得很胖很胖很胖。睡了一觉，醒来一看——”我故意拖长声音。
“哇，她变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一一！”女儿大笑。
冬日暖阳，上完课，路过银杏林。
“哇——妈妈，你看，那一排银杏树在发光！”女儿大叫。
“哦？是啊，真的耶！走，我们去玩一会儿！”
时至中午，路上人很少，我们就把自行车抬上人行道，架在一边。
人行道上铺满了金黄的银杏叶，刚落下，蓬松松的一层，踩上去沙沙作响。
“我来啦——”女儿一下子扑跪在地上，捧起一堆叶子，用力一撒，哗啦啦一片金光灿烂。她仰起笑脸，闭上眼睛，享受落叶在脸上“亲吻”时的痒痒，咯咯咯地笑。
阳光不偏不倚地照过来，女儿撒叶子的时候，刚好形成一个动态的影子。
“一一，你摆几个Pose，妈妈给你的影子拍几张和银杏叶的合影！”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。
女儿开始摆各种Pose，摆完一个，就要“审核”一遍“作品”。
“妈妈，快点拍，我摆了一个‘举杯邀明月，对影成三人’！”
“哈哈，再来一个‘我歌月徘徊，我舞影零乱’！”我笑道。
一阵“狂魔乱舞”。
“妈妈，幸好我们今天骑的是自行车，不然就不能停下来玩儿了，我还想像小时候那样在上面打几个滚。”
“飞身上车”，女儿仍意犹未尽。
“幸好我们骑的自行车！”我也常常如是感慨。
天地为教室，万物为教材，小小自行车，大大“语文”课。大多数时间里，我们“上课”都是随性而至，没有预定的内容。看到什么说什么，想到什么聊什么，轻轻松松。所以，女儿在这堂课上究竟学到了些什么，她一定很难说清楚，而我，作为母亲，也是一个老师，我所学到的，又何尝能说得清道得明呢？我只是清晰地感受到，这样的课堂上，没有“玻璃窗”的遮蔽，没有飞速的“一闪而过”，凭借彼此的“专一”，我们母女在本来没有四季的城市，寻找到无限丰富的色彩。
这样走过的日子，一伸手就能捉得住，心里便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满足和安稳。
写到这里，脑海里突然冒出奥斯卡获奖动画短片《父与女》的许多镜头：爸爸载着女儿到湖边，告别女儿去远航。从此，骑上自行车，到湖边等爸爸归来，便成了女儿一辈子不变的必修课。车轮飞转，时光荏苒，一年又一年，爸爸不曾归来，爸爸曾经载过自己的自行车，成为女儿终身的情感寄托。
影片里，父亲用自行车载小女儿的时间很短很短，我很庆幸，在这个交通工具日益“豪华”的今天，我可以和女儿用最简单的自行车，把在一起的故事写得很长很长……